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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授翻/悲惨世界】星光映照 AROS 20 2/2

CH20 绝处逢生(下)


Javert站在公寓门口,钥匙插进锁里正要开门时,听见Valjean叫他的名字。他顿住身形,回头看向他。

Valjean没法直视他,只能移开视线,盯着脚下铺路石上的尘土,脸上带着一种愧疚的神情。“也许我……明天该走了。”

Javert诧异地眯起双眼。

“其实,好几天前就该走了,”他说,“我的身体恢复已经有一阵子了。我只是……”他深吸一口气,而后变成了一声悠长的叹息。“——不想走,我猜。我不是故意要利用你的好心的,你——真的非常好,真的。远远超过了我的预期,也超过了我应得的。对此我深表感谢。”他皱起眉,“我不该再这么不知趣地逗留下去了。这不对。只是……要在自己觉得无处可回的时候离开一个地方,真的很难。我提不起意志。”

男人啃咬着自己的嘴唇,沉思着。“最近我一直头晕脑胀的,很恍惚,好像还没有完全醒过来。脑袋里也一片浆糊,但你帮我清醒了些。我知道,一开始我不是那么听得进你的话,但我依然很感激。不仅仅是因为那让我认识到了一些我之前没有考虑过的事,还因为……”他踌躇了,想要藏起脸颊浮起的红色。当他再次开口时,那声音很轻,好像很难启齿似的。“那——那对我来说意义非凡,有人会——你会——会为我那样费心。”

Valjean的表情变得有些伤感。“我觉得自己好像刚从某个梦中醒来,”他咕哝着,“这个世界……跟之前不一样了。我不知道,很多新东西,”他摇了摇头,“如果非要说的话。也许只是这么久以来,我头一回注意到了那些东西。”他皱起眉头,“不,我——这个世界也许没变。也许变得只是我。天呐,抱歉,我又在胡言乱语了。我,啊——”他碰了碰额头,“我的意思是——我想我以后会好起来的。凭自己的力量,我是说。所以你——你用不着再担心我了。呃……我可能该回家去了。”

Javert上下打量着他。“如果你非要如此。”最终他说。

“那个,”他垂下脑袋,“我霸占你的床够久了,我真的不是有意要让人担心的。老实说,我很不好意思,睡着你的床,吃着你的东西,还不听你说话,一点感激之情都没有。”他的喉结滚动着,“我的行为简直像个小孩子,而不是个成年人。真是太丢人了。真的,真的,我——”他的脸皱成一团,眼神飘忽,看起来像是在搜寻合适的语句。最后,他小小地叹了口气,似乎是放弃了。“真的抱歉,”他说,阖上双眼。“我宁愿假装这一切从没发生过,可显然这蠢得够让你印象深刻了。”他疲惫地轻笑道,“反正你记性那么好,肯定忘不掉。我自己也没法很快忘掉。”

他再次变得阴郁了起来,眼神落向半空。“我想对你为我所做的一切表示感谢。每一件事,我是说——不仅仅是这个。当然了,目前而言,尤其是这个。所以,谢谢你。我知道我已经说过太多遍了,但总好像没有说够。我为此道歉,为我任由自己变成那个样子道歉——变成一个负担。我滥用了你的好心,我——”

“你不是什么负担。”Javert直白地说。

Valjean吃了一惊,抬眼看着他。

“是个白痴,没错,”他继续道,双手交抱。“一个盲目的、多愁善感的老傻瓜,毫无疑问。但不是什么负担。从来不是。别那样叫自己。”

Valjean拧起眉头,心事重重地盯着他,而后别过了脸。“我想相信,”他嘟囔着,“真的想。可我就是那么觉得的。”

“我管你怎么觉得,”Javert说,“反正你是错的。很多事上你都错了,包括对你自己的看法。你知道这就是你的问题所在。你把你对你自己的看法强加到别人头上。你从没有站在旁人的角度看过你自己。你以为你有,以为你客观,但根本没有。现在,”他一边说着,一边打开门,“给我进来,别在大街上继续倾倒你的小心思,等着被别人听去。还是说要我来拖你上楼?”

Valjean顺从地跟着他走进了屋子,垂着脑袋。“对、对不起,我不是有意要——”

“别说了。”Javert叹声道,动作夸张地揉着太阳穴,走向楼梯。“我听够你的妄自菲薄了,烦得很。”他捏了捏鼻梁,“你不是你说的那样,行行好吧,别再说了。也别道歉,天呐。”

他一只手捂上脸,转头瞧见Valjean停在了楼梯中间的平台上。“你到底上不上来?”

Valjean脸红了。“呃,我得——”他点点头,示意向盥洗室的门。

“噢。好吧,那你解决完了再上来。但想一想我刚才说的,行吗?你对自己太苛刻了,我说真的。”他在房门口犹豫了片刻,手停留在那老旧的铜质门把手上。他回过头,“还有,Valjean——”

男人好奇地抬头看他。

Javert的眼神柔和了一些。“的确更容易了。”

男人皱起眉。“什么更容易了。”

“活着。”他说道,投去最后一瞥,然后走进房里,关上了门。


***

趁Valjean打理自己时,Javert抓起这个男人堆在自己公寓角落里的衣物,走下楼。他把这一堆东西扔在了房东太太跟前,带着一股子长官的命令意味。“洗这些。”他说。

“我可不是您的洗衣婆。”她抱怨道,一只手叉着腰。

他依然面无表情。“不是我的衣服。”

她扬起头,困惑地瞪了他一会儿,才像记起什么似的,眼神移开了。“哦。”

“我会付钱。”他说。

“多少。”

“您要多少?”

她考虑了一会儿。“按时付我下个月的房租,我就答应。”

Javert的眼神游移。“这对您很不公平,夫人——”

“十五号之前,不准再晚了。”趁他继续抗议之前,她一把抢走了他手中的衣物,扬头闲步而去。

他看着她的背影,嘴唇抽动了一下。“我不喜欢欠债,夫人!”他叫道。

“那就按时付您的房租,还有别把盘子堆那儿!”


***

晚餐期间,Valjean没怎么说话。看起来,连同他身心健康一块儿回来的,还有他一贯的腼腆。他坐在那儿,看上去尴尬得很,不敢对上眼前人的视线。

当晚,男人拒绝了再睡Javert的床。尽管Javert坚持,他还是占住椅子不肯退让,说自己这么久以来都休息得很好,也没有付过一个苏。两人僵持了几分钟,最终Javert不得不选择放弃,回到了自己的床上。


***

清晨,太阳初升,Javert就醒了过来——同往常一样——他发现Valjean缩在围手椅里睡得正熟,双臂交搁在胸前,下巴蹭着锁骨。

Javert长久地盯着他,打量着他的睡颜。

的确,他的气色已经好上一阵子了。不仅如此,也不再像之前那样瘦骨嶙峋了,双颊的凹陷又丰满了回来。尽管眼周还有些隐约的阴影,但Javert想这也在情理之中。

悲伤……人真的会因为悲伤而死吗?他从不这么认为。然而,他也确实没有什么足以令他悲伤的东西可失去。不像Valjean。

那个女孩……他从未相信过这个男人会如此爱她。像那样收留她,将她视若己出——他是真心的。换作一年以前,他一定对这个念头嗤之以鼻——一个罪犯竟会变得像一个正派人一样。可现在他不是那么肯定了。

他琢磨着,是否真的能留这个男人独立生活。鉴于Valjean卑微得出奇的性子,他毫不惊讶男人会在任何身心状况下离开,仅仅是为了消除他自以为加诸于别人的负担。这个男人在自己康复与否的问题上扯谎,是完全有可能的。

可是,Javert思索着,他不能把这个男人永远留在这儿。也不是说他就希望他留下来。说真的,收留一个逃犯在家里,还端茶送水地照顾了他将近两个星期,光是这个念头都让人觉得荒谬。然而他还是这么做了,而且毫不惊讶。奇怪的是,他所惊讶的仅仅正是对这个行为的不惊讶——当然了,不是谁都可以,唯独Valjean罢了。他想不出为什么,事情就那么发生了。Valjean……对他来说,某种程度上是有别于其他人的。究竟是为什么,他说不上来;他俩之间的丝丝缕缕可太多太纠缠了。

是离开的时候了,他告诉自己,听上去也合情合理——然而,当他看着这个男人,他的心中就充斥着一种模糊而骚动的担忧。他发觉,一想到要再次把这个人丢下,心中就不怎么好过。

要是一切都是假装呢?过去他总认为Valjean是一只狡猾的狗,总有办法在最后一刻骗过他。而现在,他觉得Valjean不过是一个幸运得难以置信的傻瓜,当年在船坞时的聪明劲儿已经所剩无几了。可是,要是这个男人果真狡猾到骗过了他,让他相信,让他放手,又重新兀自跌回绝望的深渊?他觉得Valjean会这么做的,事实上,这也是一年以前他自己试图做的事。

我怎么才能知道你好不好呢?”他听见Valjean的声音回响在脑海中。

信任。”他自己回答道。

他想,这就是答案了。他不也是在自己并未完全康复时就坚持离开吗?他不也曾努力维系着自己,哪怕仅仅出于尊严,出于对那个男人的承诺吗?时至今日,他依然在这儿。也许至今还未完全复原,但他挺了过来,一切都在慢慢地回复正轨。

如果他能做到,Valjean也能做到。那个男人向他允诺了不会再发生第二次——Valjean不总是信守承诺吗?

是啊,如果这是他的要求……Valjean会照办的,不是吗?就算不是为了自己,也是为了他。这似乎就是他的天性。只有在关乎他人利益时,他才会在意起自己。

Javert叹了口气,这大概是在要求他非表达出对这个男人的关注不可了。在他的脑海深处,一个声音提醒着他,去年夏天的失策正是让Valjean把自己漩进绝境的原因之一。如果他当时允许这个男人跟自己保持联络,也许这一切根本不会发生。

他别开眼,起身穿过房间,满怀心事地望着窗外。他蹙起眉,瞧见一辆马车正经过楼下。

他敢这么做吗?他敢让这个男人变成他生活的一部分吗?

他回过头,看向睡在自己椅子里的、穿着自己睡衣的Valjean。

Javert心中一惊。他意识到,也许,在无意识中,他已经这么做了。


***

“你真的好到能走了吗?”

Valjean吃了一惊,抬起头,嘴唇还贴在咖啡杯边缘。他咽下咖啡,慢慢地将杯子放下,清了清嗓子。“是的。”

Javert瞪着他,手托着下巴,胳膊撑在柜台上。他的神情冷硬,目光犀利。“你确定?”

“你觉得我会骗你吗?”

“要是你觉得那样做是对我好,你就会。”

Valjean张开嘴想反驳,又顿住了。“呃,”他开口,移开目光,“我没有。我告诉过你了,我说到做到。我不会让自己再变成那副德行。那让人……我会有罪恶感。”

“嗯。”Javert依然一动不动地瞪着他。这不是他真正想听的,但也好过没有。他啜了一口咖啡,视线转而落向木质的台面,盯着上面的刀痕和其它各种褪色的痕迹。他的手指轻轻敲击着,眼神又移往墙的方向,却什么也没看。最终,他屈服了。“你可以……给我写信,要是你想的话。”

Valjean诧异地抬眼看着他。“你说真的?你——”他拧起眉头,“——你真的愿意?”

“我——我不知道,”他艰难启齿,“但要是你想给我写信——时不时地——我不会拒绝。回不回不一定,但我会读。”

Valjean凝望着他,情感在眸中闪烁。

Javert讨厌被这样盯着,但他想这总要好些——这双眼里的光亮——总比之前的麻木黯淡,总比那空无一物的注视要好得多。

“听着,”他怨声道,不去直视那人的目光,“我明白你……在意我,不管出于什么原因。虽然我真的想不通是为什么。但鉴于过去种种,我想我没有权力指责你想要进一步联络的意图。而且我——”他咬牙道,像是极难启齿,“我之前的冷漠,也不值得你如此。你会变成那个样子,有一部分是我的错。我不知道那对你来说……是重要的。我不觉得你会关心我过得好不好。我不习惯那种关注,老实说,那让我很不舒服。但那都是我自己的问题,而不是你的。”

“我不——”他碰了碰额头,又捏了捏鼻梁,“我不怎么想这些事情。我不喜欢想这些事情。我不习惯这些,那让人很难受,该死;去审视我自己和我的行为,去置身于那种怀疑与不确定中,去回顾我所做的一切,自我评价自我审判,那太难受了!既然我已心存偏见,又要怎么去客观看待自己?我怎么知道该相信什么?要站在我自己跟前,去重估这个世界,实在令人烦恼!”

他咬紧牙关,摇了摇头。“这一切都太复杂了,如今这一切都太他妈复杂了。你得原谅我这么说,但的确是你让这一切发生的。你夺走了我眼中原本的天平,留我在这片陌生的领域盲目乱闯!所以,你得明白,仅仅是看着你——仅仅是想到你——便是回忆起我自己的过错。我受不了,Valjean,我只是——我只是受不了!”

他深吸一口气,又缓慢地吐出来,揉了揉脸。“我赶你走,不是因为我恨你,或者对你生气。我这么做是因为你让我……非常难受。让我对我自己难受。我可以找许多借口来解释为什么应该疏远你,但这才是真正的原因。所以,”他的脸上浮起了红晕,仍然强迫自己把话说完,“——所以……也许直到现在,我看见你,依然不晓得该怎么办——但如果你写信给我,我会读的,我——我没有讨厌你,Valjean。就是这样了。”

过了一会儿,他看向Valjean,发现那个男人正用一种敬畏的目光盯着他。那双眼睛闪烁着光亮,那张脸上洋溢着令人目眩的神采。

男人的声音近乎一种畏惧的呜咽。“你……真这么想?”

“我……”Javert埋下脑袋,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,有些气鼓鼓的。“没错。”

Valjean张开嘴,却什么也没说。他的手轻颤着,缓缓碰向Javert的前臂,却只敢让指尖堪堪徘徊在他的袖口,像是生怕他会出声斥责似的。

“谢谢你。”他轻声道,语气里却有着比海更深的东西。“谢谢你。真的。”


***

让Valjean去打包行李看起来有点怪,部分是因为他根本没什么可打包的。他就打算带着这一身离开:身上穿的衣服,一把伞,和一件因为太热穿不了的旧羊绒大衣。事实上,惯常道别的程序极度欠缺,也许这正是他俩似乎都找不出什么好说的原因。

Valjean第一百万次道歉,既为他的行为,也为他“带来了麻烦”。

相应地,Javert只能第一百万次反驳这两样哪一样都不是出于选择,因此没什么好怪罪的。

到门口的路程走了一半,Valjean咬住嘴唇。看上去,他似乎有千言万语想说,却又不知道想说的是什么。

而Javert,无论原因为何,也处于相同的困境。他觉得自己应该对这个男人说点儿什么,但又全然不知该说什么。

Valjean不情不愿地走向门口,Javert则不情不愿地让他这么做了。

当他看着他的背影,他感觉脑海深处有某种东西正啃噬着他,促使他开口。“等等。”于是他开口。

Valjean转过身。

Javert靠墙站着,瞪着他,双手交抱。他阖上眼睛,认命地叹了一口气,眉头蹙起。然后,站直身子,朝男人伸出了手。

Valjean惊讶地看着Javert,目光从他的脸上,落到戴着手套的手,又落回他的脸上,然后吞吐着回应。“你——你真想……?”

Javert又叹了口气,这次更短,还有些沮丧。他翻了个白眼,重新瞪向男人,又挑起一边眉毛,不耐烦地加重了一下这个姿势。

带着某种扭捏的惊讶,Valjean伸出手,然后犹豫地握住了他的。

在他们握手期间,Javert走近了些,眼中带着咄咄逼人的威严。“不要忘记对我的誓言。”他说。

Valjean抬眼看着他,面色微红,有些瑟缩。“不、不会,当然不会。”

他眯起眼睛。“很好。”他站在男人跟前,想再说些什么,却无从开口。他垂眼看着那白色的发卷,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比Valjean高了多少——将近一个头。为何此刻才注意到这个?也许是因为他此前从未与这个男人站得如此贴近过。而当他意识到这点时,心中带了点儿疑惑,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会选择此刻这么做了。

Valjean谨慎地看着他,目光飞似地躲开,又重回他脸上,仿佛随时准备抓住要掉下来的帽子似的。

Javert觉得自己似乎该撤身了,但出于某种纯粹的固执,他一动不动。“那么,”他轻声说,“你走吧。”

Valjean点了点头。他转向门口,手停留在门把手上顿了顿。“Au revoir.”他咕哝道。(“再见。”)

“A la prochaine.”Javert说。(“下回见。”)

Valjean回头看了他片刻,然后沉默着关上了门。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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