重生微博@Siriuseverus

【楚欢】性转片段

*搬运存档

*恶趣味


*起因*

雪后初霁,正该是懒懒窝着打盹儿的一个午后,偶有几个下人备着点心食材,在李府园子里走动。阳光顺着檐角滑到还没长出新叶的枝头,又拐了个弯儿,照进李家小姐闺房正半开的窗里。

飘飘坐在案前,手里握着的笔拿起又放下,眼睛却盯着桌上的习帖。若是旁人见了这场景,定会觉得有趣。任谁见了这样一个努力板着脸,腰杆挺得笔直的半大丫头,也会觉得十分有趣。

可这里没有旁人,或者她以为没有旁人。

“这样好的天气,这么多的功课。”她哼了一声,微微撅起嘴,脸上的表情瞬时生动起来。心里似是又斗争了片刻,她终于狠心搁下笔,转而从书册中抽出一把木刻的精致小刀,懒懒地扯着上面的流苏玩儿。

忽然,她眨眨眼,起身披了件鹅黄色的小袍,又顺手揣了案上的小手炉,走出门外。

墙围外一个身影动了动。

“你出来,我瞧见你了。”她轻声喝道,眼中有些得意。

话音刚落,她便看见一个水蓝的小小身影落在了面前,仿佛比一片花瓣也重不了多少,没发出半点声响。

“你是怎么瞧见我的?”那人奇道,竟是脆生生的女儿声。

她似乎也有些惊讶,只指了指自己的头发。

那人恍然大悟又略带懊恼地摸了摸自己白色的发带,上面还有两颗轻轻晃动的白绒绒。

“你是谁?”飘飘问道。

“你却不怕我?”她笑着反问。

我为什么要怕你,不过是跟我一般大的丫头,飘飘心里想着,又打量起眼前人来。只见这人穿着水蓝色的裙衫,样式简单却质地上乘,衣领和袖口都是白绒绒的,连带着一件月牙白的厚实暗纹披风,上面似还不慎沾染了几点梅瓣。她的皮肤很白,像是飘浮在海沫上的桃花。可最妙的还要属她的眼睛,似乎嘴角还未扬起,笑意就先顺着眼角满溢了出来,说不出的风流可爱。

“你是楚家的小姐。”飘飘歪了歪脑袋,肯定道。

是了。半个月前隔壁的大宅子搬来了一户似乎颇有地位的富贵人家,根底不明,只知姓楚。她李飘飘虽然成天被大堆的之乎者也文赋辞章关在家中,也听下人闲谈时说起,那楚家小姐行事是如何如何与别家女儿不同,又如何如何有一身极俊的轻功。

想至此处,她拢了拢怀中的小手炉,藏着木制小刀的手又紧了几分。

“你真聪明。”那楚家小姐笑道,“早听闻李家有一双好儿女,今早我还瞧见你家哥哥在园子里念书练剑,这么冷的天儿,可够勤奋呀。”说完,她似是无意地拨了拨头发,好像在感叹,他可没发现我。

“大哥是要考状元的人。”飘飘回道,声音不大,却似乎藏了千万种情绪。

楚家小姐置若未闻,又道,“这李家公子固然不错,可还是不如李妹妹好人才。”

她的语气那样轻,仿佛在谈论天气一般随意。飘飘也不着恼,只看着她,“你又不知我年纪,凭什么平白叫人妹妹?”

那楚家小姐便微微睁大了双眼,又摸摸鼻子,好像听见了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,“你生得这样好看俊俏,我不叫你妹妹又叫什么?难道我会叫对门那胡大娘妹妹吗?”

飘飘一时语塞。可她看着那双全然无辜的眼睛,后院里梅花的香气混着雪后的清洌,幽幽地钻进心里,让她忽然觉得,这样的生活,也不是十分乏味了。

于是,她终于露出了一个真正称得上笑容的笑容,伸出了一只躲在暖炉后的手。

“这里很冷,我可以带你逛逛。”


*关于名字*

“你为何不问我叫什么名字?”飘飘问道。

“你叫什么名字?”楚家小姐乖乖接下话来,眼里一片真诚无害。

“我叫飘飘。”她似乎很是满意,眼神在小桌上的各式点心中晃了一圈,最后将一碟洒着玫瑰花瓣的翠玉豆糕推到两人面前。

“哦,我记下了。”

“你竟没有疑问?”飘飘奇道,“不觉得我是拿小名唬你?旁人可都爱这么想。”

“我有什么疑问?”楚家小姐也是一脸惊奇,“你就是叫阿三阿四又有什么要紧?我看到的你又不是几个字。何况诗里也写,风吹仙袂飘飘举,这飘飘飘的,可不正有轻云蔽月之姿,流云回雪之态?”

“讲得好!赠糕一碟!”飘飘心中顿觉十分喜悦万分豪情,小手一挥,便把那碟精致漂亮的翠玉豆糕推到了对面人手边,想了想似乎觉得还不够,又挑了一盘枣泥糕放到跟前。

两人在园子里玩闹了好一阵,现在都有些饿了。四下又无人,便开开心心认认真真地吃了起来。

过了好一会儿,飘飘才抬起头,目光炯炯地问道,“那你又叫什么名字?”

“我叫香香。”楚家小姐一字一句地缓缓答道。

这四个字似有魔力般,在飘飘眼中绽开了一个快活的笑意,这笑意慢慢荡到嘴角,越绽越甚,她格格笑起来,到最后竟只能用双手掩面,肩膀却还颤抖着。

“你笑够没有。”楚香香撅着嘴,神色有些委屈。

“我…我算是明白你为何没有疑问啦。”飘飘气息不稳,只敢从手指缝里瞧她。对面人不服气地瞪大眼睛,过了一会儿,又忽然垂下头,还似乎幽幽叹了口气。

“你别生气。”飘飘终于舍得放下手,笑道。

“唉,我…我白赞你了。”她却不肯抬头,只闷闷地丢下一句。

“好,你听我说!”飘飘拍了拍手,“这香上有香嘛,自然是顶好的。就像合芳斋夏日里最好的糕点,就像滚烫滚烫的核桃花生烧,就像刚炸出锅的香酥藕饼,就像…就像……”

这次却换楚家小姐的脸埋在手里不肯离开了,连同肩膀也一起颤抖着。


*发带的故事*

“小姐,你可慢些呀!诶这件衣服……”丫头们看着自家小姐风风火火地沐浴完,又风风火火地朝门外跑,只得忙不迭地左手拿了件外袍,右手拎了擦头巾在后面追着,心里直嘀咕,平时斯斯文文的小姐怎么像转了性子似的?

说来,她们又哪能明白这午后阳光正好,暂无功课烦恼,况有佳人相约的乐趣呢?

飘飘兴冲冲地跑回闺房,左右张望了一圈,却并不见一人。尚湿的发尾有几滴小水珠落下,滚落进了还半敞开的领子里,让她连着瑟缩了几下。仿佛有些失望似的,她的表情也跟着阑珊了起来,可她的眼睛依旧明亮,因为下一刻,她又使劲吸了吸鼻子。

“东南角。”她得意道。

话音刚落,一个丫头便推了门进来,手里还拿着一块擦头巾。与此同时,一个白色的身影从房梁上翩然跃下,还在半空堪堪转了几个圈儿才肯落地,煞是好看。这不是那楚家小姐,又是谁?

楚香香走到一时呆愣的丫头面前,嘻笑道,“我来吧。”说完便自顾自地接下了那手中的物什。

“原来是楚小姐来啦,那下午的桃花白玉羹,要多备一份才是。”丫头回过神来,机灵地一笑,还冲自家小姐眨了眨眼。

待人走后,楚香香关好门,转头正要开口,便听飘飘抢白道,“楚香香,处处留香,你这藏的可不高明。”

“我又闻不到。”她摸了摸鼻子,仍是笑嘻嘻的,“不难闻吧?”

“好闻,像是郁金香。”飘飘走进几步,还非常认真地嗅了嗅。

“那最好了。”楚香香凑到她耳边轻声道,不待她反应,身子便灵巧地一闪,整个人滑到她身后,一手搭在她肩膀微微向下使力,一手拿了擦头巾裹住她发尾,让她轻跌进了椅子里。

“你想给我当回丫头,直说就是了,哪用这么些动作,难不成我还会推拒这好事?”飘飘笑道,索性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,任她摆弄。

“哼哼,你倒好意思。我是担心你着凉,你若病了,你爹爹怕再也不欢迎我上门了。”楚香香嘟囔着,动作倒是很温柔。本就是小小的手,本就没有多大力气,又存了这温柔的心,直像那飘浮在郁金香海里的羽毛最软最细的一侧,逗得飘飘想笑又想眯眼睛。

“你若想来,再高的墙也拦不住你。”她大声说道。

“你这头发倒好看。”楚香香却装作没听见,一根手指在她头顶点了点,“有点卷,也不是那么黑,在太阳下还会变颜色,像热乎乎的栗子一样。我第一次见你就发现了。”

见飘飘没答话,她便继续说道,“我那时站在高处,见你窗户开着,我也看不见你的脸,只看见你的脑袋。我就想呀,这脑袋长得真是可爱,可总还少了点儿什么。”说罢,她从袖中抽出了一根极精致的月白暗纹发带,十指翻飞,片刻间,那柔软又有些蓬松的头发上便多了只美丽的蝴蝶。

飘飘看着她走到跟前,不知是方才太舒服,还是此刻太安静,竟一时觉得恍恍然不知身处何地。眼前只剩下身前人白白的裙衫,乌黑的发,还有那股清淡又鲜明的香气。

“你的发带呢?”她突然想起那日的两颗白绒绒,嘴角便高高扬了起来。

楚香香此时的发式的确是很简单的,只清爽地向后梳起挽了个花样,露出美人尖,左右耳后各有一束垂于胸前,其余便都散在身后。她的头发本就黑又直,这样看来,便有了七八分出尘脱俗的味道。你问为何不是十分?怪就怪在她那双眼睛,实在是太有情意。

“不用了,再不用了,我要吸取教训。”楚香香叹了口气,又摸摸鼻子,眼中露出了一掠而过的难为情。


此后这位楚家小姐真没有再系过什么发带。直到许久许久以后,某日谈笑间再问起,她只捋了捋耳旁的一束秀发。

“为什么要用呢?你又不需那样的东西才能瞧见我。我时时刻刻都会在你身边呀。”

“是这样啊。”飘飘若有所思地扯了扯自己的发带。

“我却生怕你飘走了。”她微笑道,“所以你要系着才好,永远系着。”


*赌*

冷香小筑内有一把很有些年头的紫檀木椅,很宽大,上面铺着软软的虎皮。就是这把椅子,让这座小楼看上去并不像是寻常闺秀的居所。在飘飘年纪还很小的时候,她总要手脚并用地爬上去,然后才能舒舒服服趴着看书。那时她天天盼着自己能快些长高,她觉得椅子也是会长高的,若是自己长得慢了,该怎么办呢?

“现在我知道椅子不能长高了,它真可怜。”一日,飘飘晃悠着手中的书,叹息道。此刻她正稳稳当当地坐在虎皮上,阳光刚好从身后半开的窗户泄下,让小姑娘雪白的脖颈似乎都发起光来。

“嗯,真可怜。”

“爹爹同意我明天去骑马了,你同我一起吗?我想看看你的‘踏月’。”她轻轻地又向左边挪了几寸。

“嗯,知道了。”

“下午你要吃榆钱糕还是藤萝饼?要多加糖吗?”她微微抬高手肘,似是不经意地往身边人方向磨蹭了几下。

“嗯,都依你。”

“刚看这戏里说,有人喝酒能连续喝上几天几夜,也不会醉。你猜是怎么回事?我猜他一定喝得很慢很慢。”她翻过一页,又翻过一页。

“嗯,有道理。”

“或者他很伤心,很难过,可不想让别人知道。”她眨眨眼。

“嗯,很可能。”

“或者他还很寂寞,可他一定不是个坏人。我知道坏人也许爱喝酒,可酒鬼却难得太坏。”

“嗯,是这样。”

“那你说,他可怜吗?”她将书轻轻往脸上一搭,索性将脑袋整个都枕在了身边小小的肩膀上。

“嗯……”

……

……

……

沉默持续了好一会儿,似乎还会持续下去。可这李家小姐难道不该是个极清傲的人?难道她会对这般冷言无动于衷?可她不仅没有恼怒,眼底竟还藏着略带促狭的笑意。 

“唉……”终于,楚香香长叹一声,抬起头来,“他可不可怜我不知道,我只知道两件事。第一,他一定还没遇上真正知情识意的良伴。第二,你故意的。”说完,她又似悲愤万分地低眼看了看自己右手握着的一把小刀,和左手里一块……面目半非的木头。

“不错,你刻了一头猪。”飘飘凑身来看。

“是熊。”

……

……

楚香香恨恨地在那可怜的木头上划了个大叉,哀叹道,“你明明刻了那样多好看的玩意儿,也不愿分我一个,还非要…非要……”

“是谁说,天下尚无楚香香不能之事?”飘飘状似惊奇地挑了眉。

……

良久,楚香香横她一眼,终于认命般地扔下手中的刀和木头,朗声道,“好吧,算我输了,我……我答应你便是。”


——你若问赌约么?嘻嘻,不过是这楚家女儿得坐在那李家姑娘的腿上,唱一只曲儿罢了。


*两地书*

月白风清。飘飘右手里握着一卷书,左手伸出,往案前的白瓷小碗里又捻了一颗葡萄。她看起来并不太专注,甚至有些懒散,好像这世上再没有什么能让她凝神关注的趣事。可下一秒,她的眼睛就亮了起来,她的背脊忽然挺直,她今天穿着嫩绿色的衣裳,整个人本像在春风里摇曳打盹儿的新叶,可此时,这片新叶已从窗户飞了出去!

若有人在旁瞧了,必会感叹,这个小小女儿的心里,竟仿佛深藏着一种力量,每到必要时候,这种力量便会充盈在她的每一寸肌肤,每一根神经,却让她更显姿态优雅。

转眼,飘飘已上了房顶。房顶上也早有人正稳稳而立,朝她展颜一笑。

飘飘道,“三个月不见,你还是没学会敲门。”

原来,那楚家老爷携了小姐下江南探亲访友,一走便从盛夏走到了秋天。这天下亲密的朋友形形色色,遇上分别也无外两种情形,一种是埋在地下的酒,愈久愈醇美甘冽,一种是倾入河水的酒,流出几步,便索然无味了,若再流到沟里,怕还要倒尽胃口。只是埋在地下的好东西总是少的,江河湖海却是到处都有。

楚香香摸了摸鼻子,“三个月不见,我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话了。”

飘飘点头,“三个月不见,我也不知道怎么跟你说话了。”

话音未落,飘飘却身形先动,一只手接了楚香香突然扔来的一叠物什,另一只手则抛出了一个雕花的小木箱子。

原来她飞出窗外的一刻竟还携了东西!

楚香香身子微地一沉,双手抱住那箱子,失声道,“这是什么?”

飘飘扬了扬手里一大叠用月白丝带捆好的淡蓝色纸笺,“那这又是什么?”

楚香香眨眼,笑嘻嘻道,“我此刻不想与你说话,可我也许昨天想与你说话,前天想与你说话,大前天也想与你说话。”

飘飘竟也学她眨眼,“我此刻不想与你说话,也许我明天不想与你说话,后天不想与你说话,大后天也不想与你说话。”说着,她的手却已经放在了那月白带子上。

楚香香看着她手上动作,道,“那我们谁都不要说话,你也不要问我。”说完还像不放心似的,身子像鱼一样朝后滑去,转眼间人已落在了对面小楼的屋顶上。

飘飘远远瞧着她抱着盒子坐下来,心里一乐,也找了个地方坐下。今晚月色明亮,照得纸笺清清楚楚,上面正是楚香香的字迹,虽显随意,却仍不失挺秀飘逸,纸面更有一股幽香。飘飘于是一张张的看了起来。


……

“去年来时正好赶上梅花遍园,今次离开却要错过你楼下的荷塘了,顺带还要错过你家的莲花银丝糕,唉苦恼,真苦恼。 香”

……

“在船上吃烤乳鸽,多滴柠檬汁,别有滋味,下次你试试。 香”

……

“甲板上晒太阳真是一件快乐的事。你的身体虽不差,面色却老显得病怏怏的,我看就是太阳晒少了。 香”

……

“可恨可恨!这两天日头好毒!爹爹竟笑我变色了!你这清风飘飘,白云飘飘,怎么也不施个神通替我挡一挡呢? 香”

……

“到了七表妹家了,就是上回我说与你听的妹妹。唉可她的眼睛还是不见好。等我长大,我一定要搜遍全天下的奇书妙药,我一定办得到。 香”

……

“最近雕功突飞猛进,不枉我船上一番努力!今天雕了只蝴蝶送给七妹,她喜欢极了!虽然她眼睛看不见,感觉却还是很好的,等我回来与你露两手。 香”

……

“百花楼有趣的花草可真多啊,开得也别样好,怕是李园也不及的。真希望你也在这里,你们一定会是极投缘的朋友。 香”

……

“唉我怕是要问你一个傻问题了,你觉得我好么?我好么?我却觉得我不好了。最近在七妹身边住着,真叫人十分快乐,又自惭形秽。 香”

……

“我要打消那个蠢念头。 香”

……

“本想带些东西给你,又觉得你什么都有。你的紫竹笛我还带在身边,新学了一曲回去吹与你听。想必吹得也不太坏吧,毕竟七妹那样灵的耳朵都能受得住。 香”

……

“奇哉!奇哉!爱扮小子的姑娘多了去了,可你见过爱贴胡子的吗? 香”

……

“天气爽利,人生畅意,相逢倾盖,不知卿卿正何乐? 香”

……

“不日即归。陆路。 香”

……


飘飘这一张张的看过去,絮絮叨叨,不觉要笑出声来。转念她又想起了那木箱子里装的东西,虽然数量比不上,心思总该够了吧?

是了,那里装着二十几幅画,约摸一周两三幅,都是她们平常爱去地方的景色。虽稍嫌画功稚嫩,却都是极细致极用心的,连那荷塘里每次多开的花,愣是一株都没有落下。若有人不曾赏过李园的夏景,看了那些画,想必也不会觉得自己错过什么了。

神游片刻,飘飘终于抬头向对面看去,恰好那边厢也正合了木箱望过来。飘飘看着那人素裳轻扬,身后明月,再加上此间已满园的桂花香气,倒真像那踏月而来的仙人,一时又恍惚了起来。

四时美景,人间欢愉,此后大约还有。只是此刻温柔情怀,明日却未必能寻。


*无忧歌*

也许这世间真的尚无楚香香不能之事,至少,她的办法总比困难多。可就像快乐不一定是真快乐,有些苦恼也不会是真苦恼。上一秒,她道“我答应你”,嘴唇还像寒冬一样抿着,可下一刻,她的双眼里就透露出了春天般的顽皮。

“不歌无曲之词!”她朗声道,足尖只一点,人便从椅子上飞了出去。只见白影往书架后轻轻一掠,眨眼之间,人又飞了回来。她右手在虎皮面上微一撑,收了八分力道,这才稳稳地侧身坐在了李家女儿的腿上。

飘飘又怎看不见她动作,瞧不明她体贴?却仍旧按捺下心中赞叹与笑意,只把小脸一皱,道,“你太重了。”

“那有什么办法?我本来就是个小胖子嘛。”楚香香咧嘴一笑,左手扬起,原来这一去一来中,手中竟多了根紫竹笛。

“你若是做强盗,也许做得了最高明的一个。”飘飘叹息道,“就算不是最高明,也是……”

“也是最好看的一个!”楚香香左手拿着笛子轻敲身侧人的肩膀,右手却猛一发力,整个身子竟抬了起来,躲开了飘飘正欲动作捣乱的腿。飘飘左手追上,抚在她腰侧一捏,趁她格格想笑松力之际,右手抽走了那根笛子。

“不,我只想说,也是最香的一个。”飘飘笑着看她。

“就是让你吹的,你抢什么?”楚香香身子落下,死死地坐在她腿上,也拿眼瞪她。转瞬,又忽地笑了起来,一只手捋了捋胸前的发,道,“李二小姐的笛子吹得动人,我在屋顶上就听好几回啦。今天正好……”

太近了……实在太近了……近得女儿的香气都缠绕在了一处。楚香香摸摸鼻子,脸上一派高明莫测,而飘飘的心中却磨蹭出了一种千回百转的滋味儿。她抬起手,将笛子放在唇边,吹奏起来。

紫竹笛的声音饱满又圆润,清亮又透澈,就像春天早晨的园子里,最嫩气的那片绿叶上将落未落的露珠,又像秋日高爽的天空中,盛了最多阳光的那团白云。曲调不过是江南寻常的曲,却因吹笛人盯着听笛人,听笛人望着吹笛人,多了一丝不服输的年轻气盛。

一个似笑非笑,一个目光炯炯,谁都不肯先移开半寸。

待曲势转缓,楚香香开口唱道——


“秋花紫蒙蒙,秋蝶黄茸茸。”


是少女酥软的吴语。终于,露珠滴落,白云摇动。


“花低蝶新小,飞戏丛西东。”


她的声音不高,和在笛声里,真好似秋风低吟。那双平素闪动着顽皮和幽默的眼睛,此刻也如秋月般沉静了。只有那永远上翘的唇角,正随着歌声,扑翅欲飞。


“日暮凉风来,纷纷花落丛。夜深白露冷,蝶已死丛中。”


飘飘的手臂甚至有些轻颤。少了口舌作利剑,笑声作盾牌,那藏在女儿心头的踌躇羞赧,那埋在自尊下面的患得患失,那留在梦境深处的委屈忧愁,似乎全要一涌而上。她心中若有万千的喜悦,就有万千的不解,这喜悦和不解,却都是说不上半分道理的。


“朝生夕俱死,气类各相从。”

    

可童言无忌,童言无忌,少女的歌声里,又哪里听出了伤怀呢?也许明日,她们便将此刻的感受尽忘了,也许又只是仅仅遗散在了某个角落,有待某日拾起。


……


那夜飘飘睡得很好,只因那缥缈又富有诗意的香气在她衣服上留了很久。她甚至没有再梦到冬天了,那留在雪地上的车辙已变成了南方碧绿的草地。而那个一连可以喝几天酒的男人,她梦见他站在海边,腰间挂着酒壶,眼睛正舒适地眯起,听着远处渔女唱道——

“朝生夕俱死,气类各相从。不见千年鹤,多栖百丈松?”

而他眼前的海平线上,有一艘三桅船正踏着落日缓缓驶近。洁白的帆,狭长的船身,海鸥有时从船桅间滑过,充满了青春的欢乐。



PS. 唉时隔这么久再看,依然很喜欢最后这个梦中的场景。这可能就是我对楚欢最好的愿景了。


评论
热度(45)
  1. 共2人收藏了此文字
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

© Seinano | Powered by LOFTER